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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西日记(5)
作者:layla 2002年10月18日发表于长城小站

2002年10月4日
  一夜的大风,为天空织了一张灰色的沙幔,太阳像是银盘漫射着清冷的光,柔弱地照着冒着炊烟的土房,照着扬场的老人。小路上,一只大肥猪边哼哼着拱土边巴叽着嘴,仿佛吃着世界上最香的东西,惹得我的肚子咕咕直叫。
  我和歇了被邀进一对老夫妇家,大娘正坐在过堂地中央打黄米,右手码了半堵墙的粮食。正屋的左手是炕,早晨的阳光透过窗玻璃,斜斜地打在黄色泥土墙上,映出手工劳作的痕迹。窗根下有个纸箱子,一只灰白的猫无声地跳出来,大娘说箱子里面还有两只刚出生的小猫。正面是灶台和两口大缸,其中一个缸的侧面方方正正贴着红艳艳的纸,上面写着黑色的四个大字:“油如东海”,难道里面装的是胡麻油?缸上面是一个案板,扣着两个退了颜色的塑料盆,这应该就是他们的全部炊具了吧?比我们随身带的吃饭用的家伙并不多多少,原来生活可以这么简单。右手是一个架起来的翻盖柜子,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的擦抹,看不出亮亮的柜子原来是黑色的还是红色的。柜子上方是这个家庭的全部:大镜框里镶着老夫妇的五个儿女及孙儿的彩色照片,鲜艳的颜色和灰暗的房子反差强烈,这也许就是两代人生活的写照吧。
  大爷拿出两个梨招待我们,我们咽咽口水,没舍得吃,后来,歇了说,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吃梨。大娘用大海碗端出两个月饼。我再也经受不住诱惑,掰了一块细细体味。老俩口轮流坐在炕沿吸水烟,和我们聊着他们的二十多亩地,聊着提留款,甚至聊起台风,老大爷很高兴台风刮不到他们这里。歇了在院子里给老俩口照了张合影,我用他们孙子的铅笔头,和落上灰尘的作业本记下了通信地址,日后好把照片寄给他们。
  羊倌集合了全村的羊,准备带着他们去美餐了。我们也开始拔营,燕子、西瓜手挽手,踏上东边去往右玉古城的小路,提前返京。
  此时的太阳已经恢复了精神,顺光看过去,天空象是一块湛蓝的幕布,挂在边墙的后面,这个情景拍下来一定会被人误以为是摄影棚中的作品。远处的山顶银光闪闪,仿佛一个高原湖泊,在这干燥明亮的世界又仿佛是海市蜃楼。漠明、我和更新先后奔着碎碎的亮光而去,原来那是一片云母石,白白的晶体镶嵌着层层紫色的薄片,漠明一片一片地捡着,爱不释手。男人们坐在远处抽烟观望,安分怜爱地说:“漠明就喜欢这些东西!”石头咧着嘴傻笑:“一会儿给你搬回几十斤让你背……”话音还没落,就见更新怀抱着几块白花花的大石头走来,这回轮到安分乐了,石头的笑容凝固在半空中。
  数着墩台向前走,三十八村,四十二村,都是只有两户人家,低矮黄色的土房静静地看着我们走过。风越来越大,树木跳着疯狂的舞蹈,我也要被横空吹起来。不远处,貌似墩台的神山屹立着,昨天羊倌告诉我们,那是一块巨大的整石,中间有一眼永不枯竭也永不外溢的甘泉。一条小路引向小堡子,几百年前,那一定是屯兵、屯粮、躲避风雨的地方,如今它变得弱小了,在慢慢消亡。
  竹子、小兔的甜橙让大家止住脚步,连走出一百米的13也放下背包飞奔回来。两个橙子十个人分,每个人拿到自己的一瓣时,都是先闻、再舔、然后吸,最后再一层一层地吃,13感叹从来没有这么细致地吃桔子,歇了吃完后,把那瓣桔皮珍藏进兜里,说以后拿出来闻。
  十三边是一座崭新的遗址,房顶已经不复存在,而灶台上方的年画依然保留着当年的色彩,半米高的绿色墙围依然鲜艳。谁也不愿挑破门口的蜘蛛网,挑破那封存的生活。
  更新、石头站在高处的风中,眺望着远方的村庄—后庄旺,开了一个紧急碰头会议,然后决定下到村子,找车回大同。对他们的突然决定我有些担心,不知道后庄旺有多大,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能顺利找到车,无奈地和更新拥抱吻别:“也许咱们大同还能见!”谁想,这句话后来竟然提前实现了。
  前面的伙伴已经走远,不见踪影。一条深沟挡住了去路,右侧平行的几座山峰被一条羊肠小路穿引。于是我们返身走上小路。当绕到沟的西面时,看到漠明正从沟底沿边墙向上攀爬。边墙的东面,有一座高高的石碑,火箭说那是长城界碑。火箭放下背包,下去考察石碑,我和歇了留恋着对面坡上的小树。大风吹得三脚架上的相机直摇晃,于是我和歇了依靠在一起,组成一个四脚架。
  风中找不到伙伴,就这么沿着边墙,走过一个墩台又一个墩台,风让我们无法停止脚步。路越来越难走,最后就是一个断崖,伙伴们奇迹般的出现在沟里。后来漠明说,他们羡慕死了我们走的那条绕行路,于是也下了沟。而我们却又绕到了城上,最后走了一段令我心惊胆战的碎石坡。
  随着高度的下降,我们躲过了风的肆无忌弹。这是一条好长的沟,以前应该是一条大河吧?我们一直走到夕阳里的对玖沟村。村口是一所蓝色的小学校,两三间教室,和一面高高飘扬的国旗。一排孩子站在土墙下腼腆地看着我们,最大的一个女孩子给我们指引:“顺着电线杆走,两里地就到云石堡了。”
  太阳用两条缎带般的晚霞与我们告别,然后把这世界交给了星星。黑暗降临的时候,我们走进云石堡,而此时我们丢失了漠明和小兔。我向一个七、八岁的小男孩打听,有没有见到两个背着大包的人。小男孩说:“没有。”我说:“如果你看见了,就告诉她们我们在这里等。”小男孩使劲地想了想,然后说:“我没看见!”看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暗笑。继续打听,得知漠明她们去了小卖部。
  火箭、歇了去找村长,我们在小卖部嗑瓜子、喝色水--山西产的健力宝。暖和过来的脸和耳朵火烧火燎的疼。
  门开了,吵吵闹闹进来一队人,居然是石头、更新打头阵!简直是做梦!更新头发乱乱的,脸红红的,向我们诉说他们的遭遇。后庄旺没有车,他们一路从内蒙那边杀了过来。
  晚上,我们住进了小学校,这是一所两名教师,十八个学生,一间教室的学校。黑板上书写着拼音,桌子笨重而且破旧,凳子有长有短,教室的一角堆了很多柴草,右手还有一间老师的宿舍。孩子们放假了,现在留守的是一位25岁的男老师,他把我们带到学校,抱来足够的柴草,然后就去朋友家喝酒了。勤劳的竹子为我们烧火做饭,然后又刷干净锅给我们做热水洗脸。
  大风让我们比计划提前一天结束行程,火箭很是失落。

2002年10月5日

  和初升的太阳一起光顾云石堡,阳光为远处的层峦叠山戴上了玫瑰色的皇冠,为厚重的堡子披上了桔黄的外衣。黄色的叶子纷纷从高大的杨树上飘落,仿佛只只蝴蝶翩翩飞向大地的怀抱。
  扫干净教室,十个大包和十个人被装进了一辆三轮蹦蹦,大家共享着巴掌大的空间,分不清挨着自己的是谁的腿。我刚要抱怨谁把三脚架放在了人堆里,一摸,才发现梆梆硬的是石头的腿!颠簸了一段以后,大家挤得严丝合缝了,安分后面的漠明就剩下了一副墨镜,映出我背后的秋色。仰起头,两行黄色的树叶欢快地向后跑着,中间是蓝天上流动的云朵。就像中国电影里表现幸福的镜头,心里哼唱着“幸福的生活比蜜甜”。
  沿途多处设了“禁牧”的大牌子,以及写在墙上的宣传标语,一个很恐怖的标语让人过目不忘:“你让我死,我就不让你活,你砍我的树,我就砍你的头!”可见这里对绿色的渴望,以及改变环境的决心。
  蹦蹦车经过镇远堡,中午把我们卸在右玉县城。再辗转搭上班车,两点钟我们到了大同。大家饥肠辘辘,直奔羊杂和油糕而去。而火箭、歇了饿着肚子直奔火车站,为大家买到了晚上11:44的火车票。
  明天就要回家了,就要回到牵着我心尖的猪猪身边,我们又要恢复以往的城市生活,而山西,就像途中看到的云母,总是亮闪闪的在远方召唤我们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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